徐弘毅2015.12.27.
文學,是國民日常說話的基礎,文學創作者就是創造語言與思想的帶領者,如何訓練一名文學家?或文學家如何自我訓練?
首先,先練習說明生活上的客觀事實與感想。舉例來說,蘋果日報「我很不爽」專欄的內容,就是基本的語文訓練。一個人早上開門,看到有一包垃圾丟在門口,於是他說:「鄰居在我家門口丟垃圾,好沒公德心。」這就是很好的文句,清楚描述客觀事實與自己的感受。簡單一句話,表達出該地區實際上的生活水準,勝過千言萬語與學術研究。
獨裁者蔣經國統治時期,作文課最大的問題就是,訓練說謊。作文有範本,每個學生都要按照範本去寫文章,於是,那些很會死背範本、寫出言不由衷的作文的學生,都獲得高分;多數誠實、寫客觀真實的學生,反而無法得高分,等於鼓勵全台灣的學生不准講實話。
舉例來說,父親節到了,學校老師通常會應景出一個作文題目:「我的父親」,內容一定要歌功頌德,說父親非常地偉大,造成許多受到家庭暴力的子女,都無法寫作文,所以,這種作文教育是錯的。這導致台灣的文學界,絕大多數的作家都在比賽說謊的功夫,甚至彼此互相抄襲說謊的內容。說謊得很成功的作家,名利雙收,導致年輕人寫文章,更努力朝向比說謊的功夫。
作文,最基本一定要寫事實。台灣多數的文學作家習慣性說謊,導致台灣社會充滿作表面功夫、虛應故事、虛偽敷衍的語言文辭與文化風氣。
另一個問題是,學校老師經常強加自己的觀念在學生身上,例如,一定要愛父親、尊敬父親,這是錯的。老師應該幫助學生發展他的語言,學生如果認為自己的父親是敗類、會胡亂毆打子女,那就照他的意思去寫,去發展各種描述父親暴行與批評父親的語言,這才是正確的教育。
有許多老師認為,讓小學生發展批評父母的語言,會造成他們不孝順父母,事實正好相反。家庭組織與政治組織一樣,絕對的權力會使人絕對地失控,有非常多家庭的父母權威太大,但是知識水準太低,因此管理不當,造成子女生活在父母言語與肢體暴力的威脅中。
如果小學生有控訴父母失德的語言能力,就可以清楚地跟警察、社會局、新聞媒體表達這些問題,那麼,父母暴力才會下降,才懂得尊重子女的人權,將來親子關係才不會惡化,也可以適時地阻止家庭悲劇的發生。
另一方面,父母被批評,也會產生很多看法,那也可以紀錄下來,將子女犯錯的事蹟與幼稚無知的想法,一一寫清楚,這就是很好的作文,這樣就創造的父母的語言;父母與子女將各自的立場表達清楚,持續發展下去,就會出現親子文學。
每一種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與立場,應當讓社會上的每一個族群按照他的思想與文化,發展語言和文學。飆車族的立場與想法是什麼?應不應該讓他們表達出來?應該,飆車族用白話文表達其意見後,社會各界再對飆車族的意見領袖給予回應,發表各種批判或支持的意見,消除偏見與歧視,彼此互相了解與調整,這樣才能解決社會衝突,發展更好的飆車族文化。
一個社會如果充滿說謊、不真實的語言,國民就會習慣性不面對客觀真實的社會,這樣工商業各產業都無法快速發展,對國家科技與經濟的傷害很大。
作文,就是將陳述客觀真實與看法的句子,有條理地組織起來,成為一篇意思清楚的文章。散文,是對單一事件的觀察與評論。小說,是各種人的立場、互動與事件的心理演變。詩,是人類對生活看法的語句精煉。如果都不反應客觀真實,讀者就會對社會產生誤解或偏見,對年輕人的社會化有很大的不良影響。
作者,要寫所見所聞,要寫自己能夠做到或已經在做的事情,不要寫自己沒有做的事情;要寫自己了解的事情,不要寫不懂的事情。一名作家縱使用虛幻的手法寫作,也是用虛幻來表達客觀真實。舉例來說,《格列佛遊記》的作者斯威夫特,是用大人國與小人國的文學比喻,來描述客觀上無知的權貴階級打壓與歧視知識分子的實際心態。
文學,不能是憑空想像。蔣經國統治時期,有一名作家寫很多關於蒙古遊歷的散文,但是自己從來沒有去,這就是很差的文章,誤導台灣所有的民眾。
但是,並不是所有個人的所見所聞都有知識性、啟發性。作者的知識程度愈高,文章的價值自然愈高。因此,作者都必須終身多元學習,接受體育與藝術的專業訓練,並且要具備一技之長,有在社會奮鬥的實務經驗,並且每天看報紙新聞的生活習慣,博學多聞、多才多藝,才能孕育出好的作品。
侯文詠的《大醫院小醫生》與麥可·克萊頓的《急診室的春天》,都是暢銷小說,因為這二部作品的作者都受過醫學訓練,所以作品有一定的知識性,但是這二部作品的主題不太一樣,侯文詠的《大醫院小醫生》是談醫生的私生活,而非醫學專業,麥可·克萊頓的《急診室的春天》主要是談醫學專業,私生活只談一點(插花性質)。
接下來的問題是,侯文詠是研究醫生私生活的專家嗎?愈專業,作品的品質就會愈好,影響力就愈大。顯然,麥可·克萊頓是研究醫學專業的專家,因此《急診室的春天》成為醫學影集的經典。
日劇「半澤直樹」描述經濟泡沫時期入行的銀行員半澤直樹,與銀行內外的「敵人」戰鬥的故事。原著小說的作者池井戶潤,慶應義塾大學文學部、法學部畢業。畢業之後,進入三菱銀行工作,他有銀行員的專業能力與實務經驗,所以才能夠將銀行內部運作與管理寫得非常清楚。
台灣鄉土文學作家,本身是否學過人類學?社會學?宗教學?醫學?有人類學專業背景來寫鄉土文學,與沒有人類學專業知識,觀點與深度都會很不同。有許多作家以愛情為主題,但是光憑個人二、三場戀愛經驗來寫作,作品的知識密度,一定比不上研究過兩性關係、女性主義、心理學之後誕生的作品。文以載道,作者本身一定要具備很多道,才能傳達道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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